专访杨千里：卫星通信不可或缺，是应急通信的重要一环

编者按：

    2019年5月29日，我有幸受邀参加了“风花雪夜”之杨千里群长出院接风洗尘宴。当晚的聚会加上我一共6个人，令我特别惊喜的是，我看到了谦虚谨慎、钻研学问的杨老部长风趣活泼、可爱亲切的另一面。他是风花雪夜的群主，风花雪夜的群员都是卫星领域的精英，同时他们都必须具备一项生活乐趣的特长，譬如一级品酒师、高级茶艺师、天生插花师……当晚他风趣幽默地给我们分享了卫星通信发展历程中的种种趣事，即使在克服困难时期，也是趣味重重。作为其中唯一最小辈的群外人，面对这位充满生活乐趣、博学多才的老先生，我瞬间被圈粉。其后接连前去301医院拜访两次，家中拜访了两次。这位老先生已经抗癌20多年了，每次交谈都保持着思维敏捷、机智聪睿的状态。

本文已经出稿数月，本与他约好下次见面，谈修改细节……今日惊闻老先生仙逝，不禁沉痛哀思！今刊此文，以纪念这位对中国卫星事业有着卓越贡献的睿智长者。不精确之处，烦请指正。

    近几年通信行业最火的技术是5G。2019年6月6日5G牌照发布后，更是在全国掀起了一股5G热潮，全国各省市纷纷出台相关政策文件，强力支持5G商用。今年5G更是成为国家“新基建”战略的核心，担当起振兴经济发展、推动产业创新的重任。

5G之外，自上世纪九十年代摩托罗拉铱星系统失败后，低调几十年的卫星通信也再度进入大众的视野。“科技狂人” 埃隆·马斯克旗下SpaceX 推出的星链（Starlink）计划，宣称未来5年分别将4425颗卫星送入太空，为全球客户提供高速宽带互联网服务，在国际上大出风头。

    5G的三大技术特征eMBB、URLLC、mMTC，以及进军垂直行业的宣言，也吸引了行业专网的注意力。以5G牌照发布、5G基站大规模建设为标志，5G时代已经到来。卫星通信将如何定位？将如何服务于行业专网？环球专网通信近期在京专访了原总参通信部副部长、著名卫星通信专家杨千里先生，对卫星通信的价值进行了解读。

星链计划要“打个问号”

    卫星通信的历史悠久，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美苏太空竞争。铱星计划失败后，美国锲而不舍，又陆续推出了一些空中通信和联网计划，例如Outernet 计划、Google Project Loon、Facebook “天鹰” (Aquila)计划等。马斯克和旗下SpaceX公司2018年推出的星链计划，以超乎想象的雄心和执行力，受到全球媒体的热烈追捧。

对于卫星通信的发展历史，杨千里可谓了如指掌。不可否认的是，美国在卫星通信领域保持着领先优势，完善的资本市场运作使企业可以前赴后继地投资卫星通信产业，失败了就再来一次，损失由资本市场共同承担，具有很高的容错率。例如，尽管后来摩托罗拉走向衰落，但不是因为投资铱星系统，事实上通过制造卫星设备，摩托罗拉基本收回了投资。

    对于SpaceX推出的星链计划，杨千里认为并没有媒体吹捧的那般美好。该计划首批发射的60颗卫星，据悉已经有10多颗不能正常工作，维修是一个巨大的挑战。就连马斯克本人也承认，“这里有很多新技术。所以有些卫星可能无法工作，但所有卫星都不能工作的可能性很小”。

    杨千里认为，卫星通信从本质上不是技术问题，而是经济问题。损坏的卫星如果打下来，会产生大量的太空碎片，严重污染太空环境。通过其它方式恢复使用，成本极其昂贵。从商业角度看，卫星通信与光纤通信、5G的带宽存在巨大差距，难以在公众市场竞争。“星链计划透露出的信息较少，目前来看，到底能不能做成，还要打个问号。”

卫星通信要“摆正位置”

    卫星通信具备光纤、5G等地面通信无法比拟的覆盖范围广、通信能力强、服务无盲区等特点，因而给了公众很大想象力，甚至以讹传讹，希望能够实现“全球免费宽带上网”、WiFi全球免费使用“等不切实际的目标。这些目标提高了公众的期望值，反过来给卫星通信产业带来了巨大压力。

    杨千里指出，卫星在照相、导航、遥感、通信等领域有广泛应用。仅从卫星通信来说，能量、密度都无法和地面光纤通信、移动通信相比，5G甚至要几百米就建一个基站。“如果说句让行业感到泄气的话，卫星通信是‘死也死不了，活也活不了’”。

在杨千里看来，卫星通信应该“摆正位置”，不是和公众移动通信直接竞争，而是利用自身所长，在公众移动通信覆盖不到的地方、建设成本昂贵的地方发挥作用，例如山区、海上等。尤其应急通信应用，在中国这样一个地域广阔、自然灾害多发的国家，卫星通信的地位可以说是不可取代的。

    “天通一号”发射后，网上对中国卫星产业多有溢美之辞、夸张之语，杨千里认为也不可取。“网上吹得厉害，但我们只能说是有了，不能随便说领先。连铱星系统的技术水平，我们都不敢说超越了。中国的优势，在于卫星通信产业由政府主导，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，稳步向前推进。”

应急网络的重要一环

    应急通信可能是卫星通信的最佳应用场景。应急通信是指出现突发紧急情况时，综合利用有线、无线、卫星等多种通信资源，保障应急指挥、紧急救援的重要通信方式。在这里面，卫星通信作为唯一不受自然环境影响的通信方式，将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。

事实上，据环球专网通信了解，天通一号主要定位在应急行业发挥作用，包括应急管理部门在内的政府机构，以及面向个人用户使用。杨千里透露，国外卫星系统可以在国内用于应急，但以前各省相关部门采购海事电话以备应急用，不熟悉使用方法，导致派上用场时的效果并不好。这对天通一号商用将是一个借鉴。

    某种意义上说，卫星通信就是一种专网通信。杨千里介绍，全球各个卫星系统没有统一的标准，也没有做互联互通，主要是卫星设备制造的一些规范。可以认为，卫星通信的技术特征和系统，决定了其应用场景，尽管难以在公众通信市场大展拳脚，仍然可以在应急通信的一些特定市场发挥重要作用，并随着国家应急管理部设立、对应急管理的逐步强化，卫星通信大有可为。

后记

    如杨千里老先生的判断，在当下浮躁的大环境下，卫星通信行业需要保持一份初心，一步一个脚印。北斗定位系统的成功之路，卫星通信也要努力走一次！另外我分享一个他“文革”时期被批斗去养牛的故事。为了让牛更健康地成长，他特意找了养牛的书进行研究，他说即使是养牛也是有科学的，为此，他对每头牛每天的进食、排泄进行观察和记录，并在每头牛的牛腿上挂了个小记录本。其中有趣的是记录了一次牛生仔的过程，让他对生物有了认识和理解，他说当时还被组织说“你竟然养牛还养起劲了”。杨千里回答说一个人总要有点事情可做，既然让我养牛，那我就认真把牛养好，你总不能批判我吧，不能批斗我反动权威吧……我觉得这个故事特别有趣，就如杨老先生对通信的执着和钻研。就如他跟我说我们无论做什么，总要有点追求，有追求了才有快乐。